黄灿然:恶人在走运生活在起飞 (诗2首)
春 天
春天,十指的关节发响,
林中鸟儿也说:“我们又过了一年。”
钻土机深入地层,
根,勾起了对叶的怀念。
春天。山岳纹丝不动,
湖水扛起自己的脸,照见白云的污点,
耕地隐隐发出我要抽芽的暗示,
春天,嘴唇想起了去年。
爱情也隐隐作痛,心
开了又合,回忆又忘记,
春天的毛发如草,
春天的气息如泥。
春天的枝叶高高在上,
招呼远方、远景、远行人,
春天的容貌如花似玉,
春天,死去的人儿想起幸福的人们。
在雨的作用下,春天的空气
开始有了模糊而潮湿的感觉,
春天的声音回到过去,故乡
就在它抵达的时刻改变了颜色。
春天的白昼多么软弱,
春天的阳光飘忽而过,
春天,诗人想起苍茫的祖国,
爱情的回忆宛如树影的婆娑。
在花草的感动下,春天的纤足
开始走出妙龄少女的轻盈步履,
春天的红装鲜艳夺目,绿野
就在它经过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叹息。
春天的寂寞不为人知,
春天的孤独贯穿道路,
春天,流浪者想起荒凉的家园,
慈母的形象在心中仿佛一片迷雾。
饮罢早晨的白色乳汁,
躺在下午的吊床上消磨时光,
春天慵懒的身躯催人入眠,
春天温顺的双手滑进梦乡──
春天,十指的关节发亮。
1992
春天的变奏或流浪者的怨曲
春天来了但爱情已经烧过一回,
种子抽芽了但痛苦已经成熟;
恶人在走运生活在起飞,
春天的流浪者在凝望归家的道路。
春天是一片假象万物从脚跟腐烂,
春天是一朵鲜花嫩叶被强迫做它的花瓣;
折断树枝还能发出清脆的声响,
但树下那个人已经回忆不起故乡。
故乡,十万颗星星集中照射的光亮,
故乡,十万颗子弹集中瞄准的方向;
黑鸟在歌唱身上更黑的羽毛,
春天是一个温暖的怀抱沉睡着一只雄猫。
人们在天桥上穿梭,动物般幸福,
汽车在街道上呼啸,节日般忙乎;
云朵扬起白帆在大海的上空航行,
春天是一个失贞的大姑娘张开可圈可点的大眼睛。
春天来了但他们已经变卖家当,
炊烟升起了但饥饿已经进入死亡;
好人在消失,好愿望在离去,
春天是一个老寡妇讲述旧世界的憾事。
春天的小白兔被异乡的主人苦苦思念,
春天的鹅卵石被远方的沙滩赶了又赶;
春天就是不走,春天要和它们亲密无间,
春天的日子又长又湿,河流般缓慢。
春天的奶汁又香又甜,那些贪婪的嘴巴
拼命吸,拼命吮,拼命榨;
黑鸟继续在歌唱身上更黑的羽毛,
那只雄猫又一头栽入那个温暖的怀抱。
春天的火车一溜烟跑过原野,
新生的牛犊掉过头落荒而逃;
虚无的思想通过眼睛向远方索要颜色,
远方退得更远,眼睛开始燃烧。
春天是一场大病,有些人恢复健康,
有些人捡回生命,有些人登上彼岸;
春天是一股沉渣泛起红潮涨满诱惑,
但那漂泊者的呼吸已经回不了祖国。
祖国,十万颗星星集中照亮的方向......
1992
预读/校对:陈涛、zzj、李宏飞
执编:郑春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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